……做了一个梦。
那天以来,已经不知做过多少次的梦。
那是距今七十多年前的故事了。正是我在这个世界“醒来”八十年有余的时候。也就是,在我总共约八十年的人生刚刚开始时的故事。
在一切化为焦土,被诅咒的瘴气污染仅剩有绝望的战场。
我和她站在世界末日般的光景之中。
“……成……成功了……瑟莉娅。”
全身是血的她这么说着,无力地倒在大地上。
身旁插着她的剑。就像是墓碑一样。
她受了任何精灵魔术都无法救治的致命伤,但还是一边吐血一边笑嘻嘻地看过来。
“……终于……把那么强……的魔精灵……打倒了……啊哈,哈……瑟莉娅……好厉害啊……瑟莉卡……不愧是……正义的……伙伴啊……咳!咳!”
绝望般的战斗后的余韵,胜利的喜悦——一切都无所谓了。
“……求你了,别死啊,艾利……”
我只能抓住她——艾利艾特的手,一个劲儿地流泪。
我平常冰冷的面具早已剥落下来。
“不要死……别留下我一个人……没有你在……我——!”
“瑟莉……娅……咳……我……就到此为止了……”
艾利艾特这时之所以会哭,恐怕不是因为害怕死亡,而是伤心自己死了之后,我会被孤身一人留在这个世上。
那家伙……艾利艾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好人。
“别说这种话……别说这种话……!你再像往常那样缠着我啊……!我虽然一直对你都很冷淡,但是……其实,其实……!”
我更加用力地握紧艾利艾特的手,仿佛这样做就能将启程前方那个世界的艾利艾特留在这边。
这对最高位的精灵使来说,这是何等滑稽而悲惨的感伤。
但是,就算如此还是不得不紧紧,紧紧握住她的手。
“我不想再一个人了!就算很烦,就算很讨厌……我也希望有一个人陪伴在我身边……!我已经受够孤身一人了……!所以——”
已经不顾羞耻,不顾台面。
身为足以问鼎世界最强的精灵使的矜持也无所谓了。
在不正经的自己失去唯一的好朋友时——在将要失去她的前一刻才愚蠢地发现自己是多么喜欢她的——我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。
“求你了……别丢吓我……我喜欢……你……”
“………我知道……我一直……都知道啊……啊哈哈……你又爱逞强,又好面子……还一点都不……率直……”
艾利艾特像是安抚婴儿一般露出笑容,用手抚摸着我颤抖的脸颊。
“但是没事的……瑟莉娅……是个非常温柔的人……总有一天……还会有人陪伴在你身边……”
“不行的!在与你相遇之前,我一直是一个人!”
醒来时,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切都被烧焦了的荒野上……自己是什么人,至今为止都做了些什么,都想不起来……除了自己的名字和那个愚蠢的理想以外。
其实,在我在这个世界中刚“醒来”的那段时间……还不错。
我交到了能称为朋友的人,有了能称兄道弟的人,有这一个正常的人的幸福。
但是……某一天,我发现有些不对劲,在接受一个身体检查时。
被发现我的身体完全不会衰老。原因是我与我的精灵完全融为了一体,原因不明……
我拥有了那精灵所有的能力,我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。我可能成为了最高位的精灵。
大家都察觉到了异常,大家都觉得可怕,从我身边逃开了。
我记得我当时还是第一次哭得那么惨。
就算如此,还是有少数人陪伴在我身边。她们无法反抗生命的循环,随着时光流逝而衰弱,老去……最后,从我面前消失了。站在他们墓碑面前的我……正如那个可恨的检查结果所述,外貌完全没有变化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开始展现出超强的精灵使实力,周围的人都恐惧,嫉妒,疏远力量过强的我。我变得越来越孤立了。
“愿意陪在这样的我身边的人……除你之外……已经没……!”
我——一直都是孤独的。
并且,从今往后一定也——
“可恶……!早知会这么痛苦……从一开始就不该和任何人……不该和任何人接触……不该和任何人走得更近……!一个人活下去就好了……!为什么,我——我要和你这种人——!”
“……瑟莉娅……对不起……真的……对不起,啊”
艾利艾特为被孤身一人留在这世上的我而哭泣——为我这依旧自私自利的恶心女人哭泣。
场景变暗。
一点光都没有的阴暗笼罩了如泡沫般漂浮着的我的意识。
一般情况下,梦会在这里结束。
温暖会从紧紧握着的她的手中渐渐消失……哪怕我为了不让她的温暖溜走而更加用力……她的温暖依旧不停得消失……在完全消失的时候。
我醒了。
无法忍受的丧失感,在那家伙死期来临之际都只说了些自私的话的自我言恶感,以及令人想吐的恶心感——让我醒来。
“那家伙在临死一定看清了我自私的真面目吧。”
我在这种后悔与虚无感中醒来。
最后——我会在孤独之中迎来不眠之夜的黎明。
一般情况下是这样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……但是。
不知为何这一天不一样。
“…………?”
手上的温暖……没有消失。
一直一直停留在手里。
我的周围与平常一样昏暗,已经看不到那家伙的脸。
但是手上却依旧能感受到温暖。
“……艾利……?”
就像那家伙陪在我身旁。
就像那家伙,原谅了我一样……不过这样想也太自以为是了。
“…………啊……”
因为清醒而上浮的意识再次下沉。
仿佛在摇篮中般安稳,下沉。
下沉,在温暖的包裹中下沉。
这一天,……我好像几百年不遇地熟睡了一次。
我什么要成为正义的伙伴啊?
那是我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,我依然记得他的脸。
那个双眼含泪,因为找到了生还者而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男人。他看上去太愉快了。
仿佛得救的不是我,而是他自己。
然后,令差点丧命的我感动的是,男人仿佛在感激着什么似地,对我说了一声,谢谢。他说,能找到你真好。
他说,哪怕只能救出一个人我也很欣慰,接着 他像是在对什么人表示感谢露出了开心的笑容。
画面一转,独坐在剑丘上宛若钢铁的男人开口了。
“我将赋予你守护的力量,作为代价你将代我成为正义的伙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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